我哼着歌,手边茶水凉了。

  加里  

八分钟。




张佳乐又做梦了。

 

国文老师正讲的慷慨激昂抑扬顿挫滔滔不绝,一眼瞟见他迷迷糊糊的死鱼眼。脑袋半耷拉下来,一点一晃,后座一根钢笔戳过来,他赶紧抹把不存在的哈喇子,打个激灵坐直了。

 

是作文课。张佳乐小心翼翼打个轻微的呵欠,挺直背脊,把溜到桌子边沿的笔帽捡回来盖上。

 

国文老师瞥他一眼,转头敲敲黑板又拿起笔在"八分钟"下面划了个重点。

 

"我们知道,太阳与地球之间的距离事实上达一亿五千万公里.光的速度大约为每秒30万公里,因此我们可以利用国中所学会的运动学公式来计算出太阳光由太阳到地球所需要的时间."

 

张佳乐右手撑着腮帮,抬头。

 

"公式:T=S/V。"

 

 "因此,我们可以得到光需要8分20秒的时间,才能够到达地球."

 

张佳乐转头,四月份的阳光过于刺眼了,蝉鸣声连个调调都没冒出来,气温却盛气凌人直逼东宫,上了30度。

 

"那么,假如太阳在此刻失去了光芒,我们要八分钟后才会知道。"

 

张佳乐懒洋洋抬了抬眼皮瞧这位不好好教语文的年轻女老师。刚刚走马上任意气风发,各种举措风风火火,连他这种满脑子打游戏的劣等生,都听了几句级部里那几个老教师不满的风声。

 

"——如果你提前八分钟知道了黑暗的来临,这八分钟,你会做什么呢?"

 

良久的铺垫终于把题目揭开一点帷幕,张佳乐趴在桌上抓起作文纸行云流水写上自己大名,咬着笔盖,又有点困倦了。昨晚翻墙越狱打游戏到四点多没睡觉,看来下回得三点回去。

 

他胡思乱想着扣了扣纸,还是想了一下,哎,八分钟能用来干嘛?连个副本都打不了。刷个前期小boos还可以,后期大boos可以拉倒了,压根没可能。

 

才八分钟,只能干点小事吧,比如下楼扔个垃圾什么的...

 

有人喊他:"张佳乐?张佳乐?"

 

张佳乐下意识又抹了把下巴上的哈喇子,这回当然也没有。扭头就瞅见孙哲平一张放大的脸,颇为好笑的瞧他:"不是说要送我?这谁送谁啊?"

 

他揉揉眼睛想坐起来,被腰上的安全带又绊回去,脑袋结结实实摔在副驾驶的坐垫上。

 

这回看清楚了,孙哲平右手搭在方向盘上,没开。他爬起来一看,是机场的路口。路上睡着了啊,他开着他的破大切诺基,送孙哲平回北京做治疗。

 

"治疗"这俩字在脑子里轰然炸开,跟开心消消乐开了外挂一样bulingbuling乱窜,金银色的光影百花缭乱得真传似的,不要命的在眼前放。他的手抖成了个筛子,掩饰似的把安全带打开,头都不回的开门下车。

 

孙哲平在后面拖着个大箱子也没说话。他打一大早就瞧见了张佳乐眼下的青黑,于是麻溜上车抢了驾驶座。果然张佳乐不过五分钟就睡得死猪一样。他把他的安全带扣上,开车开的很安静。

 

其实这个点来已经算挺晚了,掐着点迈着大步流星。张佳乐拎着个大包坐在那,抬手看了看表,低头老实等着优美的女声请他身边这位登机。

 

孙哲平手机扔行李箱最里边懒得拿出来,无聊得很。有一下没一下的扯着左手的绷带,忽然听见张佳乐说:"还有八分钟,这飞机又晚点了?"

 

孙哲平被他这句弄得莫名其妙,哪有人按分钟等机的?

 

张佳乐没再说话。右手在裤兜里一遍一遍摩挲车钥匙,呆呆想,啊,只有八分钟了。

 

很多年前的高中作文题又被他从垃圾堆里翻出来,他小心翼翼的把他展平,重新开始写。

 

张佳乐用余光偷偷扫了眼身边的人,头发刚剪不久,仍是刺棱着,两只手没老实,互相找事找的开心。雪白的绷带很刺眼,张佳乐刻意略过不再看,可眼神劲乱瞟,始终不敢瞧那双乌黑的发亮的眼睛。

 

八分钟啊,八分钟能干很多事啊。

 

他想,假如,只是假如,他可以告诉孙哲平一些事儿。他从来不知道的。比如他在休息室小冰箱最里面藏的蛋糕都是被他吃了,虽然那蛋糕后来知道本来就就是给张佳乐的。再比如,百花里一度流传百世的黑照是他趁着孙哲平睡觉偷拍的,不关张伟的事。再再比如,张佳乐有点喜欢孙哲平。

 

是不是喜欢他也不知道,他觉得很奇怪,又觉得一切都很好解释。他们本来就是搭档,他喜欢他,怎么了?

 

但这点权利也要被割舍了,他以后不会再是他的搭档了。诊断书上白纸黑字写着呢,他抗争不了的。

 

既然是这样,他就不说了。张佳乐收回视线,又低头看了看手表,还有五分钟。

 

五分钟也够,还能做点什么?

 

或许可以拍张合照做纪念。张佳乐为自己突然冒出的这个傻x想法震惊了。他们俩不知道拍过多少广告和访问,在镜头下已经是常态,想找点合照还不是轻而易举?而且纪念什么?纪念这个该死的手伤?

 

他愤愤踢了下箱子,又觉得自己太过神经质,把脚赶紧收回去。

 

孙哲平疑惑的转头看他,张佳乐猝不及防又撞进他黑色的瞳仁里。讪讪的,好像做了什么坏事被抓包一样。

 

他看到了机场大厅里的时间,还有两分钟。

 

孙哲平也看到了,女声恰到好处的响起来,要登机了。

 

张佳乐慌乱起来,这不按套路出牌啊?

 

孙哲平把行李箱拎起来扭头对他说,走了。

 

张佳乐紧张的只会点头,心脏碰碰直跳,亦步亦趋跟着,心里还在盘算着,干点什么?干点什么呀?

 

前面孙哲平突然停下了,张佳乐没注意,砰的撞上人的胸膛。

 

孙哲平扭头,把他的脸掰正,低头问他,张佳乐同志,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啊?我?我没有啊。张佳乐呆呆的。

 

没有吗?

 

...那,一路顺风。

 

还有呢?

 

张佳乐听见自己的胸腔里咚咚作响的声音如同鼓风机开足了马力的电视剧特效,或者惊悚悬疑电影里长角镜头的配乐。他张了张嘴巴,直觉告诉他孙哲平想听他说点什么,但他好像开不了口了。

 

一分钟,只有一分钟了。

 

凌晨的机场大厅里,一些人稀稀拉拉的走过他们身边。天色渐渐亮起来了,但没有人注意带着鸭舌帽穿着相同套头衫的两个年轻人。

 

张佳乐听见自己说了点什么,但没听清,他试图回忆自己刚才的嘴型,可眼神却不由自主飘忽到了天边的霞光上。一分钟也没有了,可天明明亮了。

 

眼前的人却没有讶异的模样,只揉了揉他的头发,像以前很多次那样,带着无限亲昵和一点点暧昧的动作。

 

随即他温柔的弯眉笑了笑,转身走进了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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